夜深了。從云縫中探出蒼白的臉。北方來的風把陰云吹開,灑下一層雪。凍得老張的脊背直哆嗦。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夏暮,還沒……馬上要進秋了。老張扒拉完最后一口干米飯,天邊落日只剩下半邊。他轉頭看,月亮已經爬到了他頭頂,俯視著這個村落。從遠方吹來的風有一縷偷偷鉆進了他的褲腳。老張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,用左腳蹭了蹭右腳踝。天的確有些冷了。
“唉,我肯定要走的啊。你看我這些包袱都收拾好了。我總不能一直靠你們養著我吧,我的故事也會有一天被聽完的。這樣,我給你們講個壓軸的,就一個。幫我拿那個馬扎過來唄……誒對就這個……”看著在地平線上愈行愈遠的白色人群,說書先生想到了一個很久以前的小故事……“我開講了哈。你們,知道‘水泥莊’不?!?/p>
老張倚著門框、坐在板凳上一根一根的抽著煙,他每吸一口,就看看剩下的那些……燃著的部分一點一點熄滅。然后他把煙蒂摁在灶臺上,煙蒂在水泥地上摩擦,被投進了塑料桶。就和其他煙蒂一樣。
“那是一個……凌晨……我馬上要到下一個鎮子了,太陽正要從東面出來。隱隱約約能夠看到東方橙紅的云,但是月亮還在天上掛著,頑強的很。遠處有霧,在我這里看來是灰蒙蒙一片。腳下的路雖然一直往遠方延伸,但是我一點都看不清楚。那里很暗……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走錯路了……”
太陽還剩一點,他還掛在那、茍延殘喘。天色漸昏,老張舀了一瓢水喝,水也有些冷了。冰冰涼,老張牙花子底下的牙根在抗議。黑暗像是滴入水杯的墨汁一樣,快速的從東方蔓延開來。老張要回去了,今晚一定要睡了。
“我可得順著這條路走啊,迎著那太陽往那村子走。天上就有呢么一個小亮點。我當時就感覺就得趕到有陽光之前到那個村子,這里面肯定有有意思的東西。……我為啥……我作啊,干我這行的不就是得找故事去嗎?!氐秸}哈,那村子的房子怪得很。我遠遠看著,沒有一扇窗戶朝東的?!悬c意思’我就這么尋思著,進村了?!?/p>
老張把自己裹在被子里。他緊縮在炕頭的角落,等著自己把自己捂暖和。這個老漢呆滯地望著屋子里黑暗的角落。月亮的投影透進來,用一點點光把屋子分割成兩部分。一部分是深邃的黑暗,一部分是被月光照著的、張老漢繃緊著的那個角落。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。老漢躺在那里,剛剛好。
“你猜我到哪村子里看到什么,嘿,那哪叫房子啊。沒有門窗,就一個個水泥塊在那。到是有幾個上面有門框一樣的東西……那玩意能叫門框?那就是一個木頭相框里面填滿了灰黑色的水泥。我和你們講,有幾個門框里還刻著字。那小字叫一個工整?!?/p>
張老頭想起了自己的大兒子,從小就失蹤了,到現在還沒什么消息。張老頭想起了自己的二兒子,打工出事故了,前幾天剛下葬的。張老頭想起了自己的老伴,走了不少年了。這小房子原先自己還嫌地方太小人太多。現在這只有他自己了,在這里挨著。
張老頭終于挨不住了,他終于慢慢把冰冷的床鋪的溫度給捂起來了。是時候睡一覺了。
張老頭聽見有人敲門。
外面天還沒亮的。
真是怪事,誰會敲張老漢的門呢。
張老漢沒力氣睜眼了。
“我湊近了看,那哪是刻字啊。
金保國,1924-1978
這可不是什么好東西,任誰都知道這么樣只能用來寫生卒年對吧。我在這個村子里找來找去,挨家挨戶的翻。
除了鎖著門,就是干脆全是水泥封門。或者是床上擺著棺材?!?/p>
老張睜開眼。大醬,大蔥,旁邊坐著三個大胖小子。準備開飯了,多不賴。老大說要去上廁所,這一去也沒回來。
張老漢的老伴喊他去端饅頭。老張端著饅頭。轉身,把梆硬的饅頭放在靈位前,豎上三根紅筷子。盤子里可憐的五個小饅頭上面有五個更小的紅點。桌子上擺的是老伴的黑白照。二兒子把老伴縫的零錢袋放在了貢品臺上。
張老漢看著他們合上了小二的棺。小二到死還握著那個他老伴粗縫的破零錢包。
“找來找去,還是有一家‘正?!?。想多了,這種情況下那還能夠找到什么正常人口啊。也就是沒水泥堵墻那樣罷了。他們家門開著,鍋里的米飯都發霉了,一股餿臭味。里屋里還有一個棺材,里面還有一個死老頭。抱著一黑白照片,底下還有一爛了不知道多久的腐尸哩。那棺材上刻著幾行日期一樣的東西……”
1930-19621949-19891924-1989
“看上去,有一句話是后添的哩?!?/p>
等你回家,我們是一家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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